塔拉之路:从玛格丽特·米切尔通往斯嘉丽

来源: 澎湃新闻2023-08-17 04:04:51
  

玛格丽特·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1900年11月8日-1949年8月16日)一生只有《飘》一部正式的作品,却靠这部作品收获了时代的狂潮。在《飘》1936年出版后,玛格丽特一夜成名,《飘》也成为了美国民族文学的代表。1949年8月16日,玛格丽特·米切尔遭遇车祸,先于病重的丈夫走向了死亡。《塔拉之路》(The Road To Tara)是美国文学传记作家安妮·爱德华兹所写的玛格丽特·米切尔个人传记。在巨著《飘》的背后,这本关于玛格丽特一生的书让一切真实可感了起来。

《塔拉之路》,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10月版人物原型:白瑞德竟取材于家暴男当从童年开始看玛格丽特的经历时,我们就会发现一个现实中的斯嘉丽似乎已经在眼前。在她的人生里,能够看到很多熟悉的情节:三岁,她便羡慕起哥哥亚历山大能够骑上自己的马;五岁,她拥有了父亲为自己买的杂种小马,同时父亲尤金·米切尔在空地里竖起一个供骑马跳跃的障碍,并且遭到了母亲的严肃反对;十一二岁时,她骑着父亲买回的高大威猛的纯种马摔落在地。玛格丽特本人并未因为这场事故而死,但这段少女时的经历相信能充分唤起阅读《飘》时噩梦般的回忆:天使一样的女孩脸像苹果,从摇摇欲坠的马上跌落,每个人的心都会在此时和白瑞德一起疼痛,这个维系着斯嘉丽和白瑞德脆弱与焦灼婚姻的宝贝女儿,如诅咒般和斯嘉丽的父亲一样因为骑马跨栏失误坠马而死,幼小的生命曾经承担过往与未来的希望,却在那一刻轰然倒塌:这也击溃了白瑞德的最终防线并且离开了斯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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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娇嫩欲滴的18岁,玛格丽特并不漂亮、高挑,但极端的生气勃勃,于是和万众瞩目的斯嘉丽一样,她的哥哥亚历山大形容她:“亚特兰大没有一个姑娘比她更受军官们欢迎。”她和一个军官敲定了婚约后,后者马上被送往了战场并且很快死在那里;她在舞会上跳辣舞,和刚成为寡妇的斯嘉丽参与舞会一样获得了所有人的评论:“下流舞蹈”。母亲的早逝并未让父亲如奥哈拉先生一样染上疯病,然而这个家也在情感上迅速失落:到此为止,奥哈拉一家实实在在都是米切尔一家的翻版。

玛格丽特的人生在接下来和斯嘉丽开始出现分岔。出生于1900年的玛格丽特并未经历过南北战争,斯嘉丽这个角色实际上是她本人与她祖母安妮·菲茨杰拉德·斯蒂芬的混合体。战时,作为新娘的安妮来到了亚特兰大,并且始终对它不离不弃。在大火的灰烬下,她与丈夫参与到了亚特兰大的重建过程中。玛格丽特出生于祖母的家里,自小听着内战的创伤与热切长大,从血脉里感到和亚特兰大这座城市相连。她对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的历史以及所有荣耀感到骄傲,这也成为了她将《飘》的背景设置为南北战争时期的动机。

玛格丽特·米切尔故居博物馆,正是在此,玛格丽特写出了《飘》斯嘉丽的人物性格如她名字所代表的“猩红色”一般鲜艳夺目,然而她的名字实际上是最后成稿时才敲定的。玛格丽特在取名时分外谨慎,考察了每一个角色的名字是否在现实中会有重名,若不巧有重叠便立刻改掉。女主角的名字最早定的是潘西(Pansy),它的含义在美国北方指“娘娘腔的男人”,南方则有着仙女一类的含义。斯嘉丽(Scarlett)是备选之中的一个,与这个名字一同备选的还有玛格丽特(Margret,作者本名)与南希(Nancy)等。玛格丽特一方面认为这几个名字配上奥哈拉的姓氏在现实中一定有真人存在过,另一方面在自己的手稿中找到“斯嘉丽家族是奥哈拉一家的先辈,曾经为自由爱尔兰的事业战斗”这句话,最终敲定了斯嘉丽这个如今看来和人物形象无比贴切的名字:热情奔放、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飘》首版封面除了斯嘉丽外,白瑞德在玛格丽特的生命里也有原型存在。然而,现实非常残酷:将近一百年来,多少人为白瑞德强大、成熟、玩世不恭又脆弱的性格着迷,但他的原型是玛格丽特曾经的丈夫,“红毛”厄普肖。那是一个反叛、粗野、蔑视权威与虚伪的礼仪的人,谜一般有魔力。可婚后不久,厄普肖带来的激情马上消退,属于生活真切的恶劣部分暴露无疑:不稳定的收入与酗酒的毛病让他像一头野蛮的动物攻击、虐待玛格丽特。这种看起来都喘着粗气的恶性婚姻自然很快就破灭。玛格丽特对这个家暴的下流男子实际上还抱有希望,厄普肖却自己先冷酷地提出离婚并离开亚特兰大。荒唐的是,自《飘》火起来后,这位前夫还来找过玛格丽特,沾沾自喜地说道:“读过你的小说后,我猜你仍旧爱我。因为白瑞德很明显是依照我的模样来写的。”并且多次管她讨要钱财。毫无疑问,知晓了这般不堪的角色原型后,克拉克·盖博一般的白瑞德形象即刻变成梦幻泡影,这简直比目睹结尾爱情消亡的瞬间还让人心碎。这或许也能够对“白瑞德”一样虚构出的完美情人形象祛魅:他在书中和艾希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艾希礼外表得体、诗意,善良的内里又有着许多的懦弱;白瑞德则是在低俗、精明的“恶人”外表下有金子般虔诚珍贵的心。然而事实证明,如此一个强大且具有魅力的角色的缺憾面基本取材于现实,例如走私、被军校开除,这些都来自于“红毛”厄普肖本人,那些动人的、多情的、深刻的一面则是玛格丽特基于一点现实中的要素无限美化的结果。

电影《乱世佳人》剧照“社恐”发作:出名后的烦恼玛格丽特的一生无疑是扑在了这部鸿篇巨制中。即使在传记里,她表现得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本书,但实际上她又极端地希望她正在努力完成着的作品能够通过出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写作才华。

在她和编辑的沟通过程里,可以看到一个性格乖僻又偏执、自卑又羞耻的人如何面对自己的作品。她创作出了如此大体量的文字,但对细节极为苛刻:为了让书中所写的一切都和事实相符,也为了避免出版后受到任何人(尤其是亲历者)的纠错与指责,她连一个情节中的天气情况都要花费许多天来翻阅、考证是否符合现实。奇怪的是,她又时刻准备好销毁自己的手稿,在寄给编辑后又写信希望他将她“奇怪的”作品归还。

玛格丽特对于成名这件事并不热衷,相反,她感到恐惧极了。“一夜成名”是她的一场噩梦,一方面,按照今天网络流行的话来说,这对于一个“i”人是十足的社恐发作:传奇式的作品足以保障玛格丽特过上能想象的一切奢侈、优渥的生活,但比起那些物质上的享受、出名的快感,她手足无措,更想回到以前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另一方面,她确实遇到了不少令人感到苦恼的狂热粉丝行为:无论走到哪里,道路立刻变得水泄不通,只剩一个被簇拥的、狼狈且矮小的中年女子;同时,她还遇到了许多妄图利用她的名气来谋求利益的投机分子:上到希望能够出演斯嘉丽,下到直接管她讨要钱财,众生百态在《飘》的风靡中也可见一斑。

玛格丽特·米切尔,1941年《塔拉之路》里还提到了所有人魂牵梦绕的《飘》的结局。这本书出版后,出版社每天接到电话被询问最多的就是斯嘉丽和白瑞德最终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对此,玛格丽特表示她留下这个开放式结局自然是希望给读者创造遐想的空间,但:“我认为她最后会得到他。”这句话如斯嘉丽口中那句“我将再也不会让自己重新挨饿”“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一样振奋人心。由原作者亲自说出口的结局让人们的遗憾得到了存于幻想中的弥补,给予了这乱世中惊心动魄的爱情以希望与安慰。《飘》的走红代表了美国独特的精神气质。玛格丽特在和编辑联络时说道:“这本书描写了那种使我们中的一些人在战争、重建以及社会与经济秩序完全破坏的情形下活下来的品质。他们常把这种品质叫作‘进取精神’。”在1936年出版的《飘》,是刚经历完经济大萧条的美国人的有利强心剂。通过宏大的内战背景、浪漫的爱情与斯嘉丽和塔拉庄园这片土地的紧密连接,《飘》细节化地展现了个体如何在生存之中建立尊严并且屹立不倒。玛格丽特借斯嘉丽告诉我们:“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死了的已经死了”,最重要的是“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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